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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讫（二十二）【狄尉】
两讫
（二十二）
收押陆氏及郑六郎后，郑府也差不多散了——郑六郎并无子嗣，丫鬟也有不少是陆氏从娘家带回来的。斛素氏虽在此，但也懒懒散散，倚靠在柱子边上，就看着家仆散去。收押时狄仁杰和沙陀还在场，但尉迟真金已经走了。沙陀见这幅场景，不禁有些感慨，便小声与狄仁杰说道：“二夫人也挺可怜的。”
狄仁杰视线转回他的身上，摇头说道：“谁知道呢。她也得到自由了。”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沙陀问道，“为什么斛素氏当时要承认是自己买的毒蕈？既然不是她所为，那去南市也没办法查明是她……”
“倘若她是想要袒护陆氏，那就说得通了。”狄仁杰说道。
听他这么说，沙陀一愣，急忙追问：“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袒护陆氏？”
狄仁杰不答，眼前斛素氏正一步步走近，这回却是恭恭敬敬，甚至还向他们施礼，沙陀有些慌张，连忙回礼。狄仁杰倒是一动不动，微笑着看着斛素氏。斛素氏也回以微笑，这个回纥女人依旧浓妆艳抹，但是这次格外清丽。
“既然狄大人已经猜出来，那请务必给奴家留个面子，不必说出来了吧。”她说道。
说到这，我想大家也该明白个中缘由了吧，那我也如她所愿不多作解释了。可惜尉迟真金不在场，他对这些事稍有些木讷，想来是肯定不知道到底为何，好奇心也挠得他心痒痒，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定是要去问个清楚。这么说来，也好在他不在场。
狄仁杰托他去找那几个道士了。
这洛阳城的道士说多也不多，可怎么也不会少。但能够呼风唤雨的道士，想来不会太多了。狄仁杰之前见尉迟真金脸色大变，便猜想他知道那个与本案有诸多牵扯的人。但他却什么都没说，这个人如果不是与他关系亲密，那就是他们暂时动不得。既然如此，他想干脆卖尉迟真金一个面子，把此事全权交给他。这样也方便尉迟真金蒙混过关。
尉迟真金驱马赶往淳化坊，幻天真人果然还在那里，他身边跟了个脸上敷粉的书生打扮的男子，看来是他方招徕的同伴。尉迟真金见此，更确定了他与此事有关的想法，他瞪眼怒视，质问他是否与郑府蜀锦失窃一案有所牵连。
幻天坐在地上，抬头见他背着日头坐在高头大马上，表情神色都是模糊一片，但也能猜想隐藏其中的高傲和愤怒。楼上客栈里的客人都把头伸出窗子，四周过路的百姓也纷纷围过来凑热闹。幻天真人便站起身来，对尉迟真金作揖，但什么都没有说。只见他一挥袖，便被一团烟雾笼罩了。烟雾迷了众人的眼睛，待到再能定睛细看，那坐在角落的两个道士统统都不见了。
但对于尉迟真金，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凭空消失。他被迷了眼了那瞬间，便听到幻天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麻烦尉迟大人为天后摆平此事了。”
好一个为天后摆平。
寻找道士一事最终当然还是不了了之。沙陀和寺丞开始还问过他几次，后来又有了新的案子，这件事就慢慢被淡忘了。那段时间尉迟真金也很少拜访。只偶尔出现在他大理寺的高墙上，对月饮酒。狄仁杰有时候见到了，便搬个梯子也爬上去，坐在他旁边。
不了了之的结果狄仁杰早就想到过，不过真是如此，也难免觉得不舒服。他心里替尉迟真金找好了理由，但始终不能说服自己。他想迟早能够把这几个歹人捉拿归案，但这个迟早又是多迟、多早？他不能预见。于是与尉迟真金沉默地饮酒之后横生隔阂。
只是尉迟真金心里也免不了膈应，他知道此事不能继续追究，天后也定不在意这些小事——她还要这个道士招兵买马，日后定有用途。他心中有愧，也觉得对不起狄仁杰，可这歉意也说不出口。他有时候监视幻天，夜深了，便去大理寺的高墙上坐坐。
早先他做大理寺卿的时候也喜欢到这里坐着。他喜欢一切高处：热闹的街市，或是清冷的郊野，这都无所谓。他享受那种一切尽在眼底，或是睥睨众生的感觉。但无人的高处也好，特别是夜里，那更接近月亮。
有时候狄仁杰抱着梯子慢悠悠地爬上来，尉迟真金也不会扭头去看他，只轻轻把酒壶搁到他身旁。有时候太晚了，便一跃而下，消失在深夜洛阳的屋顶上了。
狄仁杰倚在梯子上看他飘然而去的背影，有时候觉得像一阵风，有时候觉得像一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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