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veee

某个阳光灿烂的夜晚

在意识到自己的能力突然增强的瞬间，他就像隔夜的汽水溢出一点轻微的叹息。但那种感觉更像是命中注定的暗喜，他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只是呜咽仍然从食道直冲而上，顶在齿间，直到泄出尖锐的噪声。

巴纳比抬头，隔着穿戴着战斗服的五指望向太阳。

他很快递交了辞呈，罗伊斯已经退休了，新任的上司同意他的申请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极其爽快，但手续需要一些时间。巴纳比在更衣室坐了一会儿，门外不时有急促的脚步声。每当有人经过时，他总会屏住呼吸，就好像某个大叔会突然推开门一样。

但理所当然的是没有任何人进来：阿波罗传媒的新英雄是女性，不和他共用更衣室。更衣室的窗帘用了挡光材料，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窗帘边上被镀了一圈金色。他忽然格外想念镝木虎彻。

那家伙刚刚得知自己的能力正在衰退的时候会怎么想呢？

巴纳比收拾好了自己的更衣柜，他不习惯把私人物品带入公司，柜子里也总是只有战斗服内的紧身衣和来上班时穿着的私服。他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柜子，又转过头看向了旁边曾经属于镝木虎彻的更衣柜。鬼使神差般，他伸手把那个柜子打开了。

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是落满了灰尘。他想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是否也这样轻飘飘又沉甸甸，还落满了灰尘。

他很快离开了公司。路上有行人认出了他，叫他的名字，巴纳比便点头示意。如今英雄已不习惯隐藏身份：先是卡丽娜毕业后选择了以真名出道，随后一些新晋的英雄也纷纷模仿巴纳比。现在的 HeroTV 如果出现了一个匿名的英雄，反而更像是一个话题点了。如果那个大叔听说了这些，一定会撇着嘴说些年轻人都不尊重传统之类的话。

不过大势所趋，大叔再怎么抱怨都没办法改变。何况那个最早带领潮流的人也已经变成大叔了，巴纳比自嘲般地想着。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大叔。24岁以前的自己都是为了复仇而活，直到大仇已报，剩下的人生陡然就成了他必须思考的问题。之后又和虎彻重新组队，他便认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虎彻能力的持续时间在1分钟的阶段停留了一年多，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能永远保持1分钟的能力后，情况急转直下，仅仅数天就发现突然再也无法使用能力了。在能力完全衰退后，他还是维持了一段时间的英雄工作。得益于多年训练的身体素质和技术先进的战斗服，这段时间他的表现不算太糟，只不过后来还是变得力不从心。

再后来……

巴纳比的手指在密码锁上轻点几下，房门打开，大片的落地窗正对着玄关，夕阳蜷缩着挤进这栋大楼的一个个小方格中，给每一个家具捏了条纤长的影子。他在构想之后的计划：继续作为公众人物活跃，或是一场漫长的旅行，也可以在乡下购买一处房产，过过悠闲的田园生活。哦，对了，至少需要开一场发布会，赞助商或许会为此举办晚宴，让他与同僚们道别。

但这一切在虎彻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他甚至没有与巴纳比道别。

没有能力的英雄也算是一个噱头，镝木虎彻的人气没有受太大影响，阿涅斯和罗伊斯更是心照不宣般地从来不提能力的事。唯一的一点小小的坏处就体现在了巴纳比的排名上，但他怎么可能在意呢？一切都很不错，直到某一天，他来到公司，虎彻不在，他想着可能是睡过头了，然后手环响起，广播里也在通知城市的某处遭受了袭击。

那天他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虎彻。巴纳比想那家伙难道是请假了，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稍微有些不满。只是第二天镝木虎彻也没有出现，第三天也没有。确认这一切其实很简单，他知道虎彻的住址，或者问一问罗伊斯也可以。但是他没有。

就像薛定谔的猫在确认之前是生与死的叠加态，若是他打开了那个盒子，那镝木虎彻的某一条平行世界就被他切断了。

他只是想要一场好好的告别。

旅行的选择听起来不错，巴纳比心想，至少要比在乡下过田园生活好得多。他在马贝里克的事件过后有过一段旅行的经历：那时候说是在寻找人生的意义，但实际上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在宾馆的电视上看到了狂野猛虎复活的消息便马上兴冲冲地赶回来。

去演艺圈也不错。卡丽娜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女歌手，英雄转行做演员的也有不少先例。何况他外貌条件着实优秀，兴许发布会结束就会有娱乐公司向他伸出橄榄枝。另外他也算是经验丰富，二十来岁做英雄的时候参加访谈节目、拍摄杂志、代言广告，做的工作说起来和明星相差无几。不过若是真的这么选择，大叔肯定要唠唠叨叨了。

虎彻做了什么选择呢？巴纳比想。他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地暖让整个屋子暖融融的，窗外的天空已经黯淡了。巴纳比没什么胃口，但生理的饥饿还是让他显得有些虚弱。他张着嘴喘气，双手支在身后，身体微微仰起，屋内没有开灯，但外面的灯光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地亮起，也如同白昼。

或许——仅仅只是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某个角落，还有一个叫做狂野猛虎的英雄，正在努力保护他的市民。那里或许正日照当头，虎彻压扁了手里的汉堡送入口中，随后又有哪里发生了案情，他不得不草草结束就餐。而且那里还缺了一个同样匆匆站起身四处张望的巴纳比，一脸不快，又很严肃。不过，马上就会有了。

“英雄可是全年无休的啊。”

巴纳比打包好了行囊，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夜晚走出了房间，踏上了他的旅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