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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骂我,我就打你。

长干行【陆】

长干行

 

二十六。

待包拯匆匆从青天药庐回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他那可怜的兄弟冻得连发抖都抖不得了,他连忙要去扶他,却看公孙策早已两眼紧闭,直直倒进他的怀里。公孙策那时的审美还没有像日后那么偏向竹青,着了件群青色深衣,外罩件月白色褙子,披头散发的,竟让他恍惚忆起了幼年初遇的模样。

 

那时他年岁还小,虽不同于包拯的一身短打,也是特意束了袖口的方便他玩耍,颜色更是与那深衣褙子无一些相似。只是包拯望向他泛青的嘴唇,一晃眼,却是那年雨中,他细白的脚踝。

 

他背起公孙策就往药芦里赶,展昭没有跟上。那小和尚只是愣愣地抱着那个手炉,连他们俩离去的背影都不曾看到。雪下得更大了,而他也把暖炉抱得愈发紧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他感觉不到身外的丝毫冷气,却有股莫名的寒气从腹内从胸腔丝丝缕缕涌出,浅淡地萦绕在舌尖。

 

这下公孙策是病倒了。在青天药庐里折腾了好些日子才渐渐能下地走路了。倒不是他身体恢复了,只是公孙真总给他房里放了好些个暖炉,再加上这日子确实在回暖,他才缓过了劲。只是这寒症是落下了。

 

倒不能全怪展昭或是他自己是个痴儿,也是包拯当年带着他一路淋雨带的伤寒早早埋下了病根。他虽像日后那么体弱,但此前畏寒之症也初现端倪。当然展昭不知,只当是自己害了这公孙大哥的身子——那以后他便开始叫他大哥了。也算是件好事,起码这小戒色肯叫他大哥了。

 

二十七。

那年过年,他带了展昭回府里。公孙真找了个新的厨子,是个北方人,从小年开始包了好些天的饺子。他们父子吃不惯,便寻思着做些年糕。这日,他偷偷带了展昭往青天药庐里跑,一进门就被包大娘热热闹闹欢迎了一顿。包拯要陪大娘,也好几天没和他们厮混了,一见面就拉着展昭要看他耍枪弄棍。公孙策瞪了他一眼,掰开他的手,一转脸就笑吟吟地跟包大娘搭话去了。


这捶年糕的活计,也不是这么容易耍弄的。展昭颇为无聊地蹲在一旁看着那公孙大哥撸起了袖子,细白的胳臂一甩一甩毫无威慑地砸在那一团糯米糊糊上。他看得着实好笑,又不能让公孙策以为是在奚落,只能把张娃娃脸憋成酱紫色,吓得公孙策以为他生了什么病,急急忙忙用沾了米糊糊的手去撬他的牙关,蹭得他的脸也湿漉漉的。


展昭索性伸手抢了他放在一旁的木槌,开始一下下砸起来,比他有力得多,比他像样得多。真是逼着他公孙策不停感叹岁月匆匆催人老。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也没什么力气,没人敢点破罢了。


包大娘把那初具雏形的年糕捏成条状,他们俩看着好玩,也跟着捏得歪歪扭扭的。包拯在一旁择菜,对他们这种打打闹闹完全忘了他存在的行为分外不满,心中暗念遇人不淑。待那些或工整或胡乱的年糕和包大娘早先准备好的包子蒸熟了,一个个带着热气出炉的时候,便是让他们的脸上也或多或少笼了层兴奋的雾气。


公孙策在箸尖点了些红曲米熬的汤水,在包子上轻巧地点着。这比起捶年糕,适合他得多。展昭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自己捏的那个年糕人——不过是个四不像罢了,肚子也略略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偷偷摸摸就要去够,半途就被公孙策拦住了手,长箸一挑,在他的脸颊上扣了个印。展昭有些受气,拾了他扔在一旁的另一根筷子,干脆地在对方的额头上吧嗒一个。


这扣的地方还真是不偏不正,活脱脱眉心被点了朱砂的总角小儿。他自己不清楚,可一旁的包拯憋不住乐了,心中暗自佩服展昭小小年纪就有此智慧胆魄——然后被这两个勾结好的了两颊各自扣了红印。


二十八。

大年三十,依着惯例是要守岁的。大半夜听着外头噼里啪啦响起了爆竹声,他们站那儿看了会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早早去睡了。公孙策的院子小,秉着尊老爱幼的美德,让他住了自己的屋,他自己去父亲地方了。公孙真第一次约他喝酒,他也觉得阵阵兴奋。他开始喝酒,父亲也是知道的,只是由着他,又没有赞赏又没有阻止,便是他独酌也放不下心。


公孙真给他斟了小半杯,他抿了口,有股杨梅的清甜,想是初夏的时候泡的,到了寒冬也觉得一股暖风迎面。可他毕竟不常饮酒,竟不知这杨梅酒,便是越甜,越催人醉。


那夜他醉得站不起来,被公孙真半抱着扔上了床。又像那回宴请包拯,公孙真面色潮红,混乱地说着胡话。可公孙策太清醒,他能记起曾经遇到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件事,也能背出李太白的诗或干脆是整本楚辞,又能听见公孙真发出的每一声叹息数清纱帐上的每一根流苏。


杨梅的清甜在他的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蔓延,直到他沉沉睡去,也不能够麻痹他的大脑分毫。


二十九。

初春的时候,展昭回相国寺了,他和包拯两个人终于清静了下来。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清静——虽然后来是成了心如止水的君子,但那时也免不了对热闹的街市人群生出眷恋来。他喜欢听到别人对他阿谀奉承,也喜欢和别人争来斗去。那时候年岁尚小,似乎不分个高下就没玩没了。


公孙真见他似乎是无聊得紧,便寻思着给他了点事情干。便给他行了冠礼。


详细的场景包拯没看到,只是待他拎了两袋包子去公孙府上的时候见到了他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冠。包拯略长他几年,年前远在外地经商的叔父来探望他们母女,顺带着给他也行了冠礼。包拯得了表字,自然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一出祠堂就奔公孙策地方了,缠着他非要他叫他希仁不可。公孙策被他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又觉得他矫情,索性一拳头砸在他的胸脯上,一了百了。


他对包拯说,他的字是“俶城”。包拯说好啊好啊以后就这么叫了,然后额头上挨了很重的一下。当然包拯日后还真没有这么称呼过他,只是叫他公孙。既不呼名,也不称字。


三十。

这之后又是第二次去京城,竟是被皇帝请了去的。公孙策一面暗自腹诽包拯这家伙真是媚上欺下又一面想着反正这家伙也不可能在这小小的庐州待一辈子。不成想,不止是包拯,他也不会。


父亲一早就来帮他收拾行李,东塞一点西塞一点。全然不像上次他离家赶考那样,只是在他临走前打了个招呼,连头也不曾抬,连着他也带了几份气。只是公孙真听说那次他去开封竟身中剧毒,差点就丧了命,才猛然揪心起来。这么多年当他少年老成,自然会照顾好自己。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长得又最像自己的妻子。他叮嘱了半天有的没的,把公孙策都说烦了,想了半天又要他把屋里的丫鬟也带上。公孙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平时沉稳的父亲,现在竟婆婆妈妈个不停。不知该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还是讥笑他磨磨唧唧,误了时间。


公孙策摇了摇头,便说:“爹,别想太多。”他只当自己是出去玩玩,怎的像个去逃难的。莫说他不是去逃难,若真是去了,又有什么好不舍的,什么好害怕的。


天地悠悠,何惧无处容身。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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