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veee

如果你骂我,我就打你。

如松【狄尉】

如松



warning:

合志文,解禁好久了,想起来就放出来。



狄仁杰有时候看他,像极了一棵松。


他第一次见到尉迟真金的时候便那么想。年轻的大理寺卿坐在马上,赤发蓝瞳,抬着下巴与旁人说话,满脸都是不可一世的傲气。再是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立在货堆上,斗篷和官服都翻动。狄仁杰自下而上看他,那种想法就冲上了他的脑海。


或许,是在燕子楼里。他来晚了,就见尉迟真金在池子里挣扎,双手都被捆缚。等到拉着绳子跃上了岸,尉迟真金还强撑着身体挡在他们面前,攥紧了刀。他连站立都难,几乎是垮倒在地。那群东岛人撤退后,狄仁杰去找被沙陀藏起来的尉迟真金,路过刚才打斗过的亭台,就见到一幅乱涂的笔墨,只能看得清开头的“花影”二字。他凭着和记忆里大理寺的案牒的对比,依稀辨认出是尉迟真金的笔迹。


又或者是深夜进宫,他跪着,尉迟真金站着,弯着腰拱手,背都僵直。尉迟真金本不必敲打雨点鼓——他半点都不喜欢狄仁杰,就算等狄仁杰被斩首,武后回来后再告诉他药已发作也无妨。只是他还是那么做了。他们在金銮殿看着满朝文武喝下解药,对视了一眼。尉迟真金的眼神里有什么呢?他根本无法细想,匆匆把目光挪开,唯恐被尉迟真金眼里的海风吞没。


直到真的海风朝他吹来,他们坐着船去蝙蝠岛,尉迟真金脱下了他绛紫色的官服,换了一身便于出海的衣服,掩饰在斗篷下并不精壮的身形就彻底暴露。尉迟真金知他不会水,送他鲲神驹,果然保了他的命。船被“龙王”劈翻,狄仁杰在水中浮沉,眯着眼隐约看见尉迟真金骑着白马在水中驰骋,竟像是浮在空中。尉迟真金捞起了他,把缰绳塞进他的手里,又不见了。等他骑着鲲神驹从水下腾起,一夹马肚子朝着未沉的船奔去,一路把沙陀拉扯上马。他见尉迟真金如神兵天降,从船上的高处朝着那巨兽飞来,像黑色的流星,无半分惧意。


再是龙王案终于了结,皇帝赐他亢龙锏,他想着心事,眼神却瞥向一旁站着的尉迟真金。那日从金銮殿下来,武后任他为钦差,要尉迟真金配合他查案,他心叫不好,偏过头看尉迟真金,果然眼神里写满了怒意。可这回,尽管是他在受赏,尉迟真金却只是笑着,眼里的海风也柔和成了半潭春水,像并不在意。笔直地,兀自地站着。


后来尉迟真金升任金吾卫上将军,狄仁杰接了他的班,从七品寺丞一跃而成大理寺卿。金吾卫常在宫里,大理寺卿也常进宫面圣,于是时有遇到。况且尉迟真金偶尔回来,有时是尊天后懿旨,有时是受刑部的邀请,总之要托一个由头,带着金吾卫的人来和大理寺联合演练。


金吾卫怎会疏于武功,大理寺又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能够训练的其实也只剩狄仁杰一人。尉迟真金只教他轻功身法,叫他遇到危险至少能跑。尉迟真金自小入宫做太子伴读,后受武后宠爱,任千牛备身,刀法皆习自名门侠士,招招式式都有其章法。狄仁杰听他报招名如数家珍,便觉得有趣。狄仁杰笑他死板,被一脚踹倒在地,背疼了好几天。


那时尉迟真金教他轻功,教他金雁横空、白鹤冲天。那太难了,他始终不能学会。最后尉迟真金也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教他最简单的鹞子翻身和灵猴牵藤。尉迟真金给他做演示,他就见那人腾空而起,张手扭身,便稳稳落在地上。就如古井里落了一片新叶,地上只泛起了些涟漪。


然后天后要夺他的亢龙锏。尉迟真金设计引他出来,线索都大剌剌摊开在他的面前。他知道尉迟真金听力极好,肯定在冷三府外监视他们。狄仁杰笑了,望着敞开的大门,仿佛能隔着层层墙垣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尉迟真金。就如那日在街上,路遇花魁,被阻拦了去路。


之后的事情失去了控制,他以为武后只派了尉迟真金来找他麻烦,不想却有更歹毒的人从中作梗,要取他性命。之后尉迟真金来大理寺操练,装作一切如常,坐在高处盯着他,和沙陀嚷嚷。狄仁杰便看见了在他从杆子顶端跌落的时候飞身下来救他时伸出,见他无事又收回的手。


狄仁杰把那副字还给了他,添了首诗暗示亢龙锏藏匿的地点。他知道尉迟真金迟早会懂诗里的意思,也一定会为他护锏。


只是他没想到尉迟真金会受伤。


狱中再会的时候,尉迟真金身上的软甲已经去了,帽子也摘了,只穿着蓝色的圆领袍,红发在头顶挽成发髻。不像之前穿着官服那么耀武扬威,却气势不减,背对着狱门一顿骂,分外可爱。狄仁杰瞥了眼挂在门上的锁,再看尉迟真金放在膝盖上略微发抖的手,心里有了点数。然后尉迟真金就扑上来抱他,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狄仁杰抱着他,终日习武的身材硬得像一截木头,硌着他有些疼。心想,若是自己不来,怕是尉迟真金要披荆斩棘来见他来。


他们一路走到内侍省,狄仁杰要查看帝后车辇,尉迟真金为他掌灯。他这时才注意到尉迟真金左脸颊上的青紫色淤痕。狄仁杰刚想开口询问,就想起那亢龙锏和那几个要取他性命的方术师,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狄仁杰忽然觉得心头有些沉重:他见过尉迟真金受伤,但他不曾想过尉迟真金会为他受伤。


把锏给尉迟真金,既是不想让他为难,也多少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几分地位。但倘若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小小的试探会有如此后果,他是万不可能再这么去做的。只是他无法开口。


狄仁杰无言,扭过了头。


而后与封魔族于大理寺之战,那赤面百目金刚捉住了他,他悬在空中,挣扎不脱。而后那手忽然消散,他从空中往下摔落,见到不远处屋顶上的尉迟真金,发觉是对方的暗器割断了捆缚着他的绳索。他只顾着盯着尉迟真金,完全忘了之前学的鹞子翻身,一头栽在地上。


直到圆测大师出现,与封魔族长对抗。尉迟真金飞身上了箭塔,又从梯子拉他,小声地问他怎么摔下去了。狄仁杰只能摇头。他们并肩看着那百目金刚碎裂,化成红色的血液,洒在空中,又在空中消散。那景象诡异又令人作呕,然后身旁的尉迟真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问他,像不像天上下了花瓣。


像极了。


战斗仍未结束,那封魔族长使出魔轮套住了圆测大师的头,他们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对手竟然还有这一招,皆是一惊。只有尉迟真金冲出去,张开手挡在他们前面。狄仁杰看到他背上的两道伤痕,皮翻肉绽,他却像不觉得疼。


狄仁杰看他站在那里,觉得像看到了一棵松。一棵无论受了多少伤,都要把枝叶绽开,把他们护在荫蔽处的松。


封魔族一案结了,尉迟真金又回他的金吾卫做上将军了,也不再来大理寺操练了。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狄仁杰的功夫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或许是因为武后对他已经有了怀疑。结果就是他们只能在狄仁杰入宫觐见的时候偶尔打个照面。尉迟真金通常是点点头,就继续巡逻了。狄仁杰有时候甚至觉得在御史台里冲上来抱住他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尉迟真金,而是封魔族用移魂大法假扮的。


那之后宫里出事,有几个宫女暴毙,其中有受武后宠爱的宫人,召他来协同金吾卫办案。狄仁杰再见到尉迟真金,站在一群金吾卫之中。金吾卫多身形魁梧,尉迟真金在其中并不显得高大,只是见他,就知他竖在人群中,气势如虹。


这个案子很快就破了,他们又被潮水推开,回到原来的位置。


再后来皇帝崩了,朝中大乱,狄仁杰持亢龙锏进宫面见武后。那天很巧,他遇到了尉迟真金。尉迟真金穿着朝服,衣冠楚楚,旁边的金吾卫为他掌灯。他见狄仁杰,屏退了身边的人,只说他和他走一段。尉迟真金接过金吾卫手里的灯,灯光晦暗,却清晰地照亮了他的眼。狄仁杰看着他,觉得那双眼都被摇曳的灯光晕染,海风中带着血腥气。


只走了一段,他就停了,摇头说不再送了。狄仁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说好,从他手中接过灯,扭头就朝金銮殿走了。狄仁杰知道尉迟真金在看着他,也许看了一眼,也许看了一夜。他不敢回头。


然后他下狱,龙王案那次在大理寺的牢里躲过的大刑一个也没落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又被盐水泼醒,他想他这辈子,思来想去都是那头赤红的发,如松的背影。


几天后狄仁杰又被放出来了,洛阳郊外有灭村的惨案,叫他去破。他自知此事凶多吉少,但无力抗拒。武后还叫尉迟真金来与他携手,也顺便监视。尉迟真金倒与他亲近,颇像当年御史台监狱里见他,还叫他老狄。


那案子并不复杂,查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伙流寇,尉迟真金说他身上有伤,武功也不高,去了反而碍事,就叫他呆在屋子里,他本不想答应,只是身上确实无力,脚都发软。狄仁杰心神恍惚,眼中尉迟真金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点头。


尉迟真金走了。他应当知道。尉迟真金穿着他的衣服走了。


最后尉迟真金的死讯就这么轻飘飘地传过来,随着海风在洛阳的上空盘旋。像教他的鹞子翻身,落地无声。


狄仁杰有时候看他,像极了一棵松。


而后这棵松被伐倒,落了一地叶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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