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veee

如果你骂我,我就打你。



这不是一个很长很复杂的故事,所以可以慢慢说,也应该慢慢听。原谅开头是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因为故事的开始实在过于简单,或许用两句话就能说个清楚明白。

那是一个信封——这并不像铡美案中蓝信人一样是一封来历不明的恐吓信,相反朝上那面的白纸工工整整写着寄信人的名字住址,而此时又躺在龙图公寓公孙宅铺了白色桌布的红木茶几上这点更体现了它的安全性。里面红色的信纸异样热情地透过有些薄的信封衬得上面那行漂亮的瘦金体钢笔字更加喜庆又饱含气力,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上下挤在泛红的纸上又让他有些没理由的烦躁。

包正。

如今三十九岁的公孙泽隐约记得包正大概是在三年前离开德城继续工作,期间有过几次交流,两边的案子总是相互问过。但两个人从来没有写过信。大城市的检察院总有配备电话,公孙泽又是个自己都能装得起的主,想要联系,当然有无数种比写信更为快捷的方法。何况公孙泽那几年被包正惜时概念熏陶,自己都不肯分出时间来做这种想想都会被耻笑的事。

可是包正做了。

此时信封已经被拆开——他没猜对,那不是信纸,而是请柬。上面的字相当娟秀,也一点都不熟悉,看上去似乎出自一个陌生女人手笔。只是两个名字,在底下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公孙泽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才从这简洁到抽象的请柬上看出似乎是邀请他参加一个婚礼的意图。只是或许是包正带着炫耀意味的过于激动,他没有留下时间和地址。谁理他,公孙泽忿忿地想。他却还是没有管住自己伸向电话的手。

“对啊,我是故意不写的。”听筒里包正的声音有些失真,但那一脸得意似乎通过长长的电话线都能被瞧见,“因为我要探长哥来做我的伴郎嘛!”

“谁理你!”于是公孙泽更加忿忿,几乎是摔下了电话。当然这并不阻碍他在半个月后一大早穿上笔挺的西装带上领结和胸针一脸不爽地站在酒店门口。他已经尽力不去抢主人的风头,但是旁边的目光似乎在昭告这个想法的彻底失败。包正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红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衫简直是一目了然的喜庆,但随意的姿态和身旁的公孙泽一比都要叫人看不出是谁的喜事。

公孙泽神色复杂地和他耳语道:“你干嘛叫我,不叫展超。”

包正于是认真点了点头,也学着他鬼鬼祟祟凑过去耳语:“他可不跟你一样进了孤独终老俱乐部。”

公孙泽真想给他一脚,脸色相当不好地眼睁睁瞪着他跑到门口去打招呼了。包正就是有些时候太没正型了,看着都心烦。他如是想,然后暗下决心要禁禁薇薇安的足。包正请的客人大多是他不认识的人,展超又偷偷带着薇薇安先进去了,邀请他当伴郎的行为像是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嘲弄。当然公孙泽很清楚包正并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自己在人际关系方面差他太多,没法面对一群群陌生人谈笑风生并显示自己的人格魅力。就算那些陌生人好似包正一般没脸没皮。

然而令他惊异的是,这么多宾客,竟然少有女人。即便是了,也都是成双入对,有的还带了孩子。公孙泽在休息室看到了新娘一眼,只有一个背影,高挑纤长,长达三米的红色头纱在地上拖拽。然后帮她提着头纱的伴娘就回过头来——即使她不回头公孙泽也晓得了这次包正的邀请确实是个嘲弄。那伴娘不过到他的腰际,赫然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他那时也明白了很多掩着嘴从门口路过的人,并不都是在欣赏他的姿态。

穿着舞裙的女孩看见了他,挥着手跑过来,背后简陋的手缝的白色翅膀便随着动作上下翻飞。她拉着公孙泽的衬衫踮脚给他别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公孙泽并不精于植物研究,对花卉的认识更是总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他对着女孩笑一笑,也不去想很多。起码不再想要找到包正复仇。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包正摆的排场还挺大,真是让人质疑他在DBI的那两年是不是一直在省吃俭用,连住房都执意要搬到公孙宅。等到公孙泽跟着他上了台,再瞧见女方的正脸才觉得这样铺张大概也是值得。女子脸庞柔和,眼睛却很大,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尽管那时她正忍不住地流泪。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

公孙泽自己都要被这个疯狂的念头吓到,他遮掩着,狠狠掐了下手腕。疼,就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怎么也不会是欢喜的情绪,迅速又平均地占据了他一整个胸腔。他不明白这个想法的由来,只能归功于包正平日里对他的挑衅玩弄。或许只是想要报复报复他,公孙泽想着,不管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只能当做谎言。

接下来的酒宴他就失了兴趣。公孙泽并非一个善于隐藏的人,心里想什么,总会在脸上有最直接的反映。包正和他的妻子开了一瓶香槟,有些溅到女子并不宽大的裙摆。那是中西合璧的红色设计礼服,在德城从来没有瞧见过。公孙泽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出了这生他养他的德城四处奔波奔波,或许能够见识点新的东西,遇到一点新的人。像是某个世故的独立检察官。

只是这个世故的人现在却像丝毫没有注意一般使劲要给他敬酒。公孙泽黑着脸色,环顾了下四周,几个面露怯色的小女孩战战兢兢握着她们的酒杯。公孙泽这才有些隐约想起了似乎帮新郎挡酒都是他的责任,而现在这个不称职的伴郎竟然要被新郎敬酒。不懂规矩的大概还不止自己一个,包正笑得就像是那一年他第一次向自己伸出手,公孙泽也想与那一年一样,勾勾嘴角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一点不留面子地走开。

当然他不能这么做。平心而论,公孙泽的酒量并不算太差,正常男人能喝的他也行,就是超过了容易犯迷糊。再跟有名千杯不醉的包正比一比,就只能显得不太能够了。也不知是他帮包正挡酒,还是包正和别人合伙来灌他。反正三两杯下肚,他就有些晕晕乎乎了。老布少把他们灌醉,毕竟处理起来很麻烦,但这伙人一个个都跟包正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硬是让他红一杯白一杯,步子踉踉跄跄没法走了。可是包正不知怎么也不肯这样放过他,东一句西一句尽是要他喝,再喝,还喝。公孙泽终于忍不住了,跑到洗手间去擦了把脸。

镜子里面的人正在努力瞪着眼睛,却跟兔子似的发红。然后穿得跟爆竹似的哪个人就走了进来,轻轻帮他拍了拍背。

“听说探长哥要升局长了,恭喜恭喜。”

公孙泽连瞥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撑着镜子闭上了眼睛,嘴里嘀嘀咕咕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包正瞧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背影看起来更像个爆竹,公孙泽咧嘴就笑了。

后来很晚了,包正和他妻子入了洞房。展超本来想去闹一闹,却发现自己的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这下可不好办,薇薇安喝得有点多,包正给她开了房间让她休息休息。别到时候公孙泽喝多了做出点什么,又或者走丢了睡在马路上,那多难看。展超上次见到了公孙泽的醉态,便对他的酒品深深质疑,事实上这种质疑并非没有必要。

两个服务生指了指,展超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上司。公孙泽躺在阳台上,外面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映出明亮的红色。白衬衫黑西装虽然有些凌乱,但领结还是一丝不苟地系在脖颈,用发胶抹成大背头的造型也终于不堪重负,软绵绵地垂下。展超上前推了两下,公孙泽仍屹然不动,甚至似乎睡得更死。他没有办法,只能让上司趴在自己的背上他背着往外走。展超听见上司模模糊糊的梦呓,像是哪里一闪而过的星光。他不理解,那种似远似近的声音所诉说的对象并不是他。公孙泽把头埋进他的领口,鼻腔里又发出几个隐约的单音。

他感到肩头正被湿濡,不知从哪里掉落的红花上还带着新鲜的露珠。那种颜色,像是窗外的霓虹灯,新娘的礼服,包正的西装,又或者是那封寄来的请柬。

那是故事的开始,但这不是故事的结束。公孙泽次日醒来,完全没记住那天发生的事。他升作局长,娶妻生子,后来在枪战中了结一生。他活得幸福美满,没有遇到任何后悔的事,也没有走错过一步。他结婚的时候妻子穿着白色婚纱,美得像是神话里的织女。她很白,皮肤也很好,跟包正一点也不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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