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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骂我,我就打你。

岁岁年年【二】

第二章

冬天的时候,玻璃窗上总会隐隐约约笼了层雾气。公孙亮总喜欢趴在窗口瞪着眼睛往外看,然后用手指划着些稀奇古怪毫无意义的涂鸦。母亲有时候会斥责他,有时候也懒得去管教。


快到新年的那几天下了雪。德城虽说不是特别温暖,但毕竟靠南又沿海,少见下雪的天气。公孙亮兴奋极了,他想起上一次下雪——大概是在三年前了,父亲带着他玩了一个下午的打雪仗。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的工作越来越忙,越来越没时间陪他们玩。母亲几个月前也休整好恢复工作了,她是个法医,自然两个人是忙到一起。


公孙亮忿忿地往房间里看了眼,新换的小保姆手哆哆嗦嗦地抱着公孙泽,又往壁炉靠近了点。雪昨天晚上已经停了,可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早上起来他都打了个寒噤,公孙泽更是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小保姆是他母亲远方的亲戚,打乡下来,想进城赚赚钱长长见识。平时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跟别说应了大少爷偷偷溜出去玩儿了。公孙亮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窗外,邻居的院子里新搬来的小孩正扯着父亲的衣袖在堆雪人,那小孩不过一两岁,堆得歪歪扭扭,一点雪人的样子都没有。他撇撇嘴,心想自己的话一定能做得更好。


在他仍然愤懑着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某个陌生的声音——事实上并不是未曾听过,这是这个嗓子说出某个特定的声音还是第一次。

他低头,又听见那两个字节重复了一遍。咬字并不清楚,但他依然能确定这两个人是说给自己听的。

公孙泽说:“阿亮。”


然后过年了,警局还是要加班,干脆把他们扔给更老一辈的。公孙家是大家族,人丁兴旺。兄弟俩头一次回去,根本不认识什么人。但孩子就是孩子,说上两句话就算是交朋友了。公孙泽还是太小,最多能絮絮叨叨一些简单的词汇,何况走路也不稳,只有姑娘家看他欢喜,乐意和他一道。


公孙亮和那群最大不过十四最小只有六岁的小伙伴们成天满山地跑,也不知道玩了什么。后来他想起那几天,只记得每天回到大院子里,就看见几个姑娘家在地上铺了毯子扮家家酒,公孙泽扁着嘴坐在她们中间。


公孙泽周岁的时候就干脆没有在外面摆宴席,上一次算不上成功的经历让他的父亲母亲有些细微的失望,何况想要省点钱,就家里几个人聚聚算了。十几口人围在圆桌旁边,鲫鱼豆腐汤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那时候公孙泽已经完全断奶了,母亲给他盛了鱼汤煮的面线,一点一点地喂,说是权当长寿面了。


公孙亮也喜欢喝熬得发白的鱼汤,那时候不在乎得胃病,把它和饭拌在一起,总能吃得很多。有时候公孙泽喂了一半,就呆呆地看他狼吞虎咽。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好哥哥的影响。


然后抓周的时候公孙泽一伸手就拿了支口红,据说那是花花公子的预兆。父亲和母亲那时候脸都绿了,旁边几个远房一点年轻一点的早忍不住嗤笑出声。所幸他没握多久,转眼又把口红扔了,反而把手伸向最角落的那把玩具枪,紧紧地攥着枪口。而后周围的恭喜声此起彼伏,父亲看起来也脸上有光,都在恭维说是可能继承他的衣钵。公孙亮本来也想恭喜恭喜,毕竟能够当上警察也算是一种幸运。只是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那把玩具枪是属于他的。


公孙亮想起自己抓周的时候——当然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记忆,只是母亲日日提及也不可能轻易忽视——他似乎摸到的,是父亲的警徽。这更直接一点,根本就是排除了其他任何的可能。

也许对于父亲而言,和之前的几代人一样做一个警员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八岁的他也这么觉得。


然后吃完晚饭,意外地响起了门铃声。是新搬来的邻居——事实上已经在这儿住了两三个月了,就是公孙亮并没有碰到过。他们似乎打哪儿听说了公孙家今天要给小儿子摆周岁宴,特地过来拜访拜访,顺便给公孙泽带个小礼物。矮小的女人身后跟了一个稍显瘦弱的孩子,已经会走路的,但还并不是特别稳当。


邻居家似乎是留洋回来的,带来的礼物还用丝带捆好,打了一个挺大的蝴蝶结。公孙泽不会解,撕扯了半天像是恼怒了一样扔在地上,硬物撞击纸盒发出清脆的声音。尽管看起来是有些没礼貌,但矮小的女人显然并不计较。公孙亮帮他捡起来,掸了掸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打开那个在当时算得上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看到里面垒好的像是塑料碎片般的积木。公孙亮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当然更不懂怎么去玩。那会儿邻居家的女人正和父亲母亲相谈甚欢,那小孩子干脆撅撅屁股坐在他们旁边搭起积木来。


小孩嘛,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指责。公孙泽眼睛都直了,在他心里,那小孩儿的手灵巧得跟什么似的,上下翻飞。当然事实上,只是相比于他们两个熟练些罢了。最后搭出来的玩意儿还是挺符合一个一岁半的孩子的能力和审美标准的,公孙亮看看,觉得这真是个四不像。


公孙泽并不是很响亮地拍了拍肉团一样的双手,奶声奶气道:“小狗!”


那小孩儿立马苦了脸,对他使劲摇了摇头:“是大楼!”


“小狗!小狗!”公孙泽哪儿管他,只顾着自己笑嘻嘻地拍手。公孙亮也笑了,没想到看自己的弟弟欺负别人,也是挺有趣的。


然后邻居叫了那小孩一声——似乎说的是他的名字,但是公孙亮并没有听清。那孩子皱了皱眉头,仍然是一副苦瓜脸,伸手把自己搭好的四不像塞进了公孙泽的手里。公孙泽没握住,啪一下掉到了地上。那小孩儿似乎瞪了他一眼,又捡起来塞过去。这手相比较刚才就显得粗暴得多,当然公孙泽这次也没再弄掉。


他只是攥了攥手里的玩具,朝着男孩和他母亲的背影说道:“小狗!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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