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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骂我,我就打你。

长干行【贰】

长干行

 

五。
东京开封,真真是夜不闭市的繁华。街边摊头的一些小玩意儿,酒楼里茶馆里吆五喝六的吵嚷,又或者是红楼上充斥的脂粉味的一招袖,完完全全把不谙世事的公孙小公子的眼吸引了过去。“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他心里暗念。

他打小便住在这静谧的庐州城里,虽不是边关渺无人烟的荒凉,但相比这京城总也只像是稚童的游戏。日后他才明白,并不是庐州如小儿学步,而是这偌大的京城,竟是把整个大宋无数的城池远远甩在了身后。他曾戏水于东海,也曾于塞北望孤烟;他曾见过“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也目睹了繁华梁架下堪堪的腐朽。

只是在那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他只是钻到车水马龙之中,一任面前精奇古怪的物什乱了眼。他茫然地从一个摊铺晃到另一个,抬头的时候,只见满目星斗点亮了天空。有人轻轻拍了他——是公孙真。“你再怎么走也别去那儿啊。”男子站在万千星斗之下,只见双目里的华灯初上。公孙策当然不知道他的身前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栖凤楼,那时玲儿还没有进京,他当然不曾有幸遇上——便是遇上了,也只是个黄毛丫头罢了。

公孙策挺起腰板,伸长了胳臂也只能扯到父亲的衣摆。公孙真任他扯着,转身隐入了阑珊的灯火中。

那时正是天禧二年,于当年,赵家六皇子受益立为太子,赐名赵祯。

六。
第二日他们父子俩都起得晚,当然不明白这院中的一笔交易。只见明镐在那里缓缓道:“我有选择吗?”
台阶下的玄衣人抱拳,不发一语。

随后他们父子便被卖了出去。当公孙策因为颠簸的不适而醒来的时候,自己和父亲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上。父亲少见得竟然皱着一张脸恨恨地嘟囔,“化基,好你个卖友求荣的家伙!” 他那时还不甚清楚卖友求荣的意思,只是明白父亲这般语气并不是在生气,思及昨日归来的太晚,便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他是被父亲抱下马车的。公孙真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宽敞的庭院,倒也不去正堂,直径走向了荷塘边的瓦房。倒也奇怪,正主还真在里头。公孙真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抬首便瞪着他。三十出头的男子偏了偏头,双眼含笑却不怒自威。“怀谨终于肯见愚兄了。”

公孙真瞥了他一眼,“还不是庞大人逼的。”言毕,放下怀着揉着眼睛的公孙策,理了理衣摆,更是一副清高的模样。公孙策有些昏沉,适才明白了眼前的便是父亲曾数次提及的在开封结交的庞姓权才。

庞籍倒也不恼,拍了拍身旁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一翻眼,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是那手竟不离剑柄半分。他道:“犬子懋贤。”

这便是介绍了吧,公孙策想,但父亲却不给他分毫目光,轻推了他一下:“阿策,出去一会儿。为父有些正事要谈。”

公孙策顿时有些失落,想他做了公孙真的儿子这么多年,有什么正事是不能与他说了的。便是那皇帝来的圣旨——当然他父亲那芝麻丁点大的小官自己也看不到那玩意——也是让他在一旁帮着忙想着法子。但好歹他也是个乖孩子,哀怨地望了一眼,也就走了出来。那叫庞懋贤的少年走在他身前,微胖的身板遮了半个日头,望过去,灿烂得耀眼。

七。 
公孙策双目微瞪,似怨似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也不知道身旁的庞懋贤被他的弃妇般的表情整的恶寒不已。只听见窗边有些细微的响动,却是那少年搬了几个花盆朝他望着,一挑眉,字正腔圆。

“你不想来看?”他大他约莫七年,还未到少年猛地拔高的阶段,但作为长身体的积累,平日食量本身就大,加之家中富贵,自是不愁吃穿,即便是宵夜都要来个三四次。而公孙策随他父亲,平素喜食清淡,公孙真甚至不让他碰那些蜜饯果脯,虽是六岁小儿,腰身却盈盈一握,完全不似京城里的官家子弟,倒是纤长得像江南的杨柳。庞懋贤看他,只觉得可怜——这小屁孩竟被饿得骨瘦如柴!想必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往父亲的房里望了一眼,也不禁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

公孙策听他沙哑却不脱稚气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蹬蹬就跑了过去,伸着双手让庞懋贤给抱到了花盆上,把里面几棵小花踩得东倒西歪。他们俩就并排站着,舔舔指尖,在满是孔洞的窗户纸上再戳了一个。

其实他们不用戳也不用靠近的。公孙真的声音很大,也许本来就想让他们听了去。他指着庞籍的脸,只是说:“你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你怎么还不劝着他!你是想他死吗!”

庞籍缓缓举起茶杯,抿了口:“怀谨倒是说说,让我如何去劝?” 

“希文是你的好友,你们……还是同年及第的……”公孙真背对着趴在窗口的两个小儿,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见到庞籍若有若无地一笑,随即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可你记得,为什么我和希文,当年没有和你一同参试吗。” 

八。
公孙策突然就不想听下去了,拽了那少年就要走开——至于为什么他想走偏要把别人也拽走,只能说是小孩子的任性。似乎是自小被家中惯坏了。而庞懋贤又是家中长子,每日干的事情不过是宠宠自己底下的弟妹,对付这般娇惯的孩子再擅长不过。公孙策那时还尚年幼,依着父亲将头发束为两结,向上分开,便是总角之年。

庞懋贤看他正是新奇得紧, 忍不住动手动脚揪了几下,男孩忍着痛死死瞪着,也不愿与他说话。少年自是瞅着好笑,便道:“小屁孩,你可断奶了?”

公孙策一时气急,追着他伸出肉呼呼软绵绵的拳头就要打。当公孙真面色铁青神情恍惚地走出屋门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这般光景——男孩挂在树干上,浑身蹭得脏兮兮的,瞪着眼看着树顶上笑得开怀的少年。他只觉吃惊,又忍不住感到宽心。自家儿子长那么大,头次看见他这么不正经,像个孩子。

直到很久以后在双喜镇,公孙策终于再次见到了那少年。可惜他只晓得那是庞统,却早已忘了当年让他撒丫子追着跑的庞懋贤,更不记得父亲和奸臣庞太师有过不浅的交情。庞统那些年去参了军,变化太大,他认不出尚有可原。而庞统,他压根连这小屁孩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没想过去知道。他根本不在意这么一个凭空出现然后马上消失的人,尽管那时他也曾捏着他的头发,笑得率真。

九。
那之后过了不多时日,公孙真便带着儿子返家了。当然那之后的日子也回到了正轨。公孙策还是经常去找包拯一同在街上晃荡,有事没事跑到城外河边躺在草地上睡觉。之前公孙真还不怎么管他,再过了几月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又请了个姓齐先生在家里管着他。那先生可凶,竟是连放课了都不肯放他出门。 

包拯几日不见公孙策,还以为他这小少爷被哪个歹人绑了去,但瞅瞅这庐州府尹,却是毫无异样。他干着急,在家里蹲了好些天,日日出神,连包大娘的话都听不进,平白挨了好几下。

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蹑手蹑脚跑到了公孙府尹府上——当然,他还没有傻到从门里进去。包拯虽然也是野大的,但就是生得正经,什么爬树翻墙一概不会,而这次却为了确认这“不知死活”的公孙贤弟破了戒。他满脸是泥,脸颊和手臂还被树枝或是瓦片刮擦出了血痕,终于在墙顶上远远望到了窗子里的公孙策。他也看到了他。

公孙策心中一怔,只想这黑炭头竟这么重情义,顿时一股温柔就涌了出来。也因他这半晌的呆滞,被家里严苛的先生捉了把柄。先生也不管屋外是何等风光,戒尺就直直挥了过来,挥在他的肩膀上。先生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可力气也不小,加之公孙策年龄小,皮薄肉嫩,更是痛得一激灵。齐先生也不手软,揪着他的耳朵就把他带到了院子里,让他跪着,给自己一遍一遍背书。

他只觉得委屈,声音断断续续的,不住抽泣。墙头上也不见了包拯的影子,他只当他是趁机溜了,却不知道包拯刚才被那么一吓,整个人从墙头翻下去了。他在疼痛之余,只听得里头呜咽声伴着他背的诗,异样清晰。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十。 
自此,包拯公孙策两个的情谊就差不多断了。当然说是断也不过是公孙策单方面的愤怒,被齐先生的戒尺挥到的肩膀上的乌青两个月后都没能消退。也应了先前的话,结交他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相处也是如小孩子家家酒,便是来的如疾雷般迅猛,走得更是像夏日的雷雨一般。便是说回来,这也是到了夏天了。

要是搁以往,包拯定会日日缠着公孙策直到他肯原谅为止,但这次却由不得他耍横。包大娘发现他最近每日无所事事外出厮混,又听闻府尹家的小公子读书读得可顺溜哩,便二话不说,把包拯扔到附近的学堂里去了。这下可好,千里相隔,想见都见不到了。再加上公孙策本就极别扭,甚至好些年过去了都记恨着他挨的那下戒尺。

至于再见面时,芥蒂就更深了。公孙策自小就是家里娇宠的少爷,即便是曾与包拯这个贫苦的劳动人民家庭中的孩子混得开,但他俩的关系还真倒像是主仆。公孙真虽很是为自己自幼聪明好学的儿子而骄傲,但也对他这孤傲的性子着急。便想着办法把他送到天鸿书院去了。竟是在这里,才见着了包拯。

那时他还未及冠,但也不愿再束成总角,有模有样地学着书院里的其他学生戴上了书生帽。虽是比官宦人家带的书童都还矮上许多,本应是受着照顾的小弟,人家也是饱读诗书书香世家的公子哥,也想去关怀一下这样貌讨喜的孩子。但公孙策不喜欢。他习惯了锋芒毕露,儿时也没什么友人,只觉得这都是些纨袴膏粱,不值得交往,才学也疏浅,曾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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