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veee

过故人庄

（三）

午时下学，公孙策行动迟缓地从讲台挪动到门口。门口空落落的，只有几声悠长的嬉闹，今天公孙真似乎没有差丫鬟来催他。他有些站不住了，扶着墙歇了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天上的太阳变得越来越狰狞，似乎要把他吃了去。

他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向门外走去。外面却不像他想的那样是空落落的。门后面站着庞统和他的两个飞云骑。公孙策被他们吓了一跳，怀里捧着的书撒了一地。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飞云骑就已经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了。庞统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孙策把喉咙口的“你来干嘛”吞了回去。很小声地哼了一声，甩了袖子走在前面。

 

饭毕，公孙策想回房小憩。他前脚踏进房里，后脚就被庞统推开了门。他有些后悔自己没上门闩，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没好气地道：“不知王爷有何事？”

“本王想和你做个交易。”庞统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香囊大小的布袋，素白的麻布上用绿线绣了些图案。这个图案公孙策也不解其意，但他认得。他几乎是用抢的把这只布袋夺到手里，把里面的物什倒了出来。发干的枸杞撒在他的手上，掉落在地上。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他的睡意又要被驱散了，那分明是包大娘做的平安袋！包大娘为他和包拯都做了一个，只有包大娘做的平安袋填的是枸杞。庞统没道理知道这个，何况这幅刺绣也显然出自包大娘的手艺。公孙策想起了庞统昨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莫非他所说的包拯还活着是真的？

“本王说过包拯还活着，这是一点凭证。”

 

公孙策叹了叹气，道：“在下也说过，包拯想走，我不会留他。也不会找他。”

 

“公孙贤弟误会了。”庞统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只平安袋，把枸杞重新填了进去，“本王并非要告诉你包拯在哪里。本王只是想说，我想要包拯的命远比你想得简单。”

“王爷您光明磊落，心系天下，是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的。”公孙策仿佛不受他的威胁，只是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这是庞统来庐州第一次见到公孙策笑。他忽然明白了小蛮——柴郡主说的，像公孙策这样油头粉脸的比较好看的道理。公孙策大脑转得极快，他当然认为庞统光明磊落，但他的不配合完全可以充当庞统杀了包拯的理由，就像此前他一度擅自以包拯的性命为赌注，赌他能否破案一般。

“在下接受这个交易。”

 

庞统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道：“那好，从现在开始不要叫我王爷。在外叫我广兄就可以了。公孙贤弟也不希望你和中州王交好的消息传到赵祯耳里吧。”

公孙策心想皇上要是想知道我叫你王八蛋都没用。不过这也省着在父亲面前说漏了嘴，“广兄还有什么要求？”

 

庞统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你该睡觉了。”

“什——”公孙策一怔，还没理解透他的话，只看见庞统的右手在他身前一闪，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秒就沉入黑甜的睡梦中了。

 

庞统点了他的睡穴，公孙策像一滩春困的猫滑落在书桌旁。庞统一手揽上他的腰，出乎意料的重。他挑了挑眉，抬手就把公孙策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他拍了拍手，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公孙策是冻醒的。他没盖被子，鞋子也没脱，就被大喇喇地扔在床上。他硬着头想了会儿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却想不出个结果。他终于有了点精神头，虽然冷得有些哆嗦。他伸了个懒腰，裹紧了床上的被子，想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庞统却在此时推开房门，似乎是算准了他此时会醒来。他把一套衣服扔在公孙策身上，道：“换上。”公孙策定睛看了看，是一套绸缎交领墨绿暗纹长袍配一条白狐狸皮的鹤氅。他有些不解其意，迟疑地看着手中的衣物。庞统瞥了他一眼，以为他是想要独自更衣，耸了耸肩便走出了房间，还帮他把门掩上了。

公孙策抬头看了看虚掩着的木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华服。心里固有不满，还是不得不乖乖更起了衣。

 

在庞统感到不耐烦前，房门被公孙策拉开了。鹤氅衬得他格外风度翩翩，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名仕公子。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满意他自己的品味。公孙策不理他的那点小动作，抱着手臂，道：“广兄深夜来访，是有何事？”

“公孙贤弟，广某想去一个地方。”

 

庐州的烟柳花街临水，不少名仕恐丢了面子，都是趁夜色坐小船悄悄溜过去的。庞统却不随他们。他大摇大摆带着公孙策和两个飞云骑过了桥。这街真有意思，底下的水路灯火通明，靠岸的桥却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公孙策觉得脸上一阵一阵地发臊——他不是没去过青楼，可那都是出门在外无人认识时的，这里四周随时都能碰到一个从小看他长大的熟人，不由得感到紧张。

他也好奇庞统带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还特地为他换了一套衣服，是认为换了衣服这青楼的人就认不出他是知府公子了吗？笑死人了。庐州城就那么大点地方，青楼才几家，怎么比得上秦淮河畔的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公孙策伸着袖子掩住脸，妄图藉此减少几分被认出的几率。

 

所幸一路无事。庞统在他前方大跨步走着，公孙策在后方大跨步跟着。他看着也怪，庞统一个异乡人，怎么对这庐州城去青楼的路那么熟稔，好像走过几百遍了似的。想必是一过来就奔着青楼，提前研究过了。又想起玲儿好像也是他在青楼认识的，庞统还真是个情种。公孙策投向他背影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

 

青楼的名字叫逐月楼，比起双喜镇的风月楼雅致了许多。公孙策听衙门的师爷说过这个地方，每年收税的时候都交得很快很齐，少有拖欠的时候。江南的风雨滋养了江南的人，江南的女子是要比边镇的温润多了。公孙策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风月楼还觉得心有余悸，他在其中脱不出身，要不是展昭把他扯了出来，他怕自己要被那些女人吃喽。逐月楼的女子就不会拉拉扯扯地招揽客人，虽也是被几个女子簇拥着，却不会贴的太近。公孙策红着脸低着头对她们摆了摆手。他可应付不来。

庞统一把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抓了去。他被勒得喘不过气，脚下一阵趔趄。他伸手去拍开庞统扯着他的领子的手，愠怒地瞪了他。庞统坦然自若地接受了他的瞪视，带着他直径上了二楼，左拐右拐越走越深，最终进了一间房。

 

那似乎是一间女人的闺房。点着安神的香，房里床边围着品红的纱幔，床上铺着艳丽的鸳鸯戏水被。公孙策哪儿见过这种仗势，登时脸就红了。他不知该把双眼往哪里放，就索性闭上了。

庞统没有说话，直到他听到了开门声。门外的嘈杂一瞬间入侵了整个房间，又立马被隔断了。公孙策定神细看，进来的确实是一个女人。可这个女人看起来却好像已经四五十岁，和这逐月楼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女人很美，但这种美却与青春年少无关，带着一股成熟冷冽的气质。形容起来就是风韵犹存吧。

他又瞧了一眼庞统，带着一种没想到你的品味竟然是这样的眼神。庞统干咳了两声，对进来的女人说道：“夫人，人我帮您带来了。”

TBC